今年10月22日到明年3月底，中央綜治辦、公安部、安監總局等15部門將在全國范圍內集中開展危爆物品、寄遞物流清理整頓和矛盾糾紛排查化解專項行動。作為專項行動的一部分，在快遞物流行業，寄運物品“先驗視后封箱”、寄遞物流活動“實名登記”、郵件快件X光機安檢制度等，將被推動落實。


    消息發布后不久，有人為物流安全得到了更好的保障而叫好，也有人擔憂快遞實名制會加劇個人信息泄露。


    對快遞公司來說，這一專項行動落實的難度如何？掌握了大量用戶信息的快遞公司該如何保障公眾的信息安全？中國青年報記者展開調查。


    實名制對公眾意味著什么


    10月25日下午，記者在貴陽市南明區見到某快遞公司攬件員，詢問寄件是否需要身份證，快遞員表示并不需要：“9月初閱兵期間，寄到北京的快遞需要填寫身份證號，但這個規定，好像沒有延續下來。”


    圓通快遞貴陽市分公司經理徐仁聲證實，在政治性強的特殊安保時期，凡是寄到特定省市的快遞，會要求寄件人填寫身份證號，快遞員還要將身份證號抄在本子上。遇到堅持不肯提供個人信息的顧客，快遞員就只將其身份證號抄錄下來。如果寄件人不提供身份證號，快遞員就拒絕收件。但這次，徐仁聲稱暫時還沒接到“必須實名寄件”的通知。


    將寄件人的身份證號直接寫在快遞單上，是過去實行“快遞實名制”的一般做法，但此做法曾遭到質疑。


    “在一張快遞單上，姓名、電話、家庭住址都有了，現在再加上身份證號，這可不得了！”徐仁聲認為，現在身份證號與銀行卡、信用卡等都相關聯，而且快遞行業人員流動很大，難保個人信息不會被竊取。


    家住貴陽的劉蕓（化名）聽到快遞實名制的消息后，也提出顧慮：“我的身份證號寫在快遞單上，豈不是任何人都能看到？萬一被人拿去干壞事怎么辦？”劉蕓平時很注意保護自己的個人信息，她在網購收件后，會撕掉面單或涂抹掉個人信息后，才丟掉包裹。


    因為這種擔心，用戶在寄快遞時難免猶疑不決，而快遞員為了提高效率，也就產生了變通手段。


    家住北京的李蘭（化名）向記者透露，她寄快遞時，曾被告知要填寫身份證號。正在猶豫時，不耐煩的快遞員便催促說，隨便填個號碼就行。李蘭最終填上了改動了幾位數字的身份證號，依然“過關”。


    但中通快遞貴州省公司副總經理何林表示，這次實行實名制，絕不會聽憑客戶“隨便填個號碼”了，快遞員會要求寄件人出示身份證或駕照等有效證件，不出示證件則不能寄件。


    何林對這個規定也有一絲糾結。


    比如，中通快遞在部分區域推行移動支付，寄件人可以使用微信或者支付寶支付，如此一來，用戶便可以被“錨定”。與此同時，用戶的身份證號等個人信息既不會暴露在外、也不會被快遞公司掌握，公安部門如有需要，只要循著微信支付或支付寶支付的銀行信息，索取個人資料即可。


    但何林現在接到的命令是，一定要將客戶的身份證號寫在快遞單上。


    中國社科院法學研究所研究員周漢華認為，現在快遞行業就像神經末梢，有數量龐大的從業人員，而且人員素質參差不齊，承載著諸多個人信息的快遞單很容易被泄露，構成某種信息風險。


    快遞公司安檢義務“加碼”


    多家快遞公司負責人表示，專項行動中提到的安檢和開箱驗視制度，其實早已實行。


    今年9月1日起施行的我國首部強制性郵政行業標準《郵政業安全生產設備配置規范》，就從消防、隔離、監控、安檢等6方面對快遞企業營業場所和處理場所的安全生產設備的配置作了規定。


    中通快遞貴州省公司副總經理何林剛參加過省、市郵政管理局的會議，會上要求實行“3個100%”：即100%實名、100%開箱驗視、100%過X光機。


    中通快遞在進駐貴州龍里縣的物流中心后，配備了安檢機，凡是從本省發出的快遞都要經過安檢，省內快遞乃至市內快遞也要經發回集散中心安檢后才發出。“確實耽誤了時間，但這也沒辦法。”


    圓通快遞貴陽市分公司負責人徐仁聲介紹，圓通所有快遞都要經過開箱驗視，還要加蓋驗視章。但這種做法也會招致客戶不滿，尤其是女性寄出的內衣等私人物品，并不愿意讓快遞員觸碰。另外，圓通實行攬件員負責制，如果快遞在省公司的集散中心的安檢機上，檢測出違禁物品，就會報警、將快件退回市公司，快遞員將受到罰款等處罰。安檢機由圓通上海總部控制，“想賴也賴不掉”。


    何林透露，在公司內部還會實行“釣魚執法”，譬如匿名打電話給某網點要求快遞員上門攬件，故意在快遞中夾帶違禁品，看快遞員是否收件。10月25日，他在貴州某縣里考察業務時，在街上攔了一個中通快遞員“釣魚”，令他欣慰的是，他的寄件要求被拒絕了。


    申通快遞公司副總裁陳向陽告訴記者，按照相關要求，現在每個門店都要安裝一臺安檢機。一臺安檢機十幾萬元，這是一筆不小的支出。但“搞專項行動，快遞公司肯定會配合”。


    何林進一步提示：“即使增加安檢機，也不只是配備一臺機器這么簡單，還需要專門的技術人員才能看懂。”這意味著，快遞公司的工作量要大大加碼。


    北京郵電大學法學院教授劉德良，多年來一直關注國內外電子商務領域。他認為，現在網購越來越普遍，如果疏于防范，郵購易燃、易爆品乃至毒品等危害公共安全的事件就很有可能發生，在“雙十一”網購高峰中，這種危險性更大。


    專家建議寄件“后臺實名”


    “公民理應服從公共利益。”劉德良教授堅定地認為。


    保障公共安全，也是中國社科院法學所研究員周漢華所強調的。但他同時認為，個人信息安全也不可忽視，而現在“倒賣快遞單”的行為還時有發生。


    周漢華告訴記者，《快遞業務經營許可管理辦法》修改之后，快遞實名制有了法律依據，而最近通過的《刑法修正案(九)》，在保護個人信息方面的規定比《刑法修正案(七)》更加完善。


    周漢華認為，郵政部門的執法權相對較弱，應該建立綜合執法機制，由工商、公安等多個部門與郵政部門聯合執法，加大威懾力。對于泄露客戶個人信息的快遞企業，也應予以及時披露。


    他還建議，快遞實名制可以參考網絡實名制，即采用“后臺實名”的方法，不讓個人信息顯示在單據上。他認為，這在技術上完全可以實現。


    但有快遞公司的管理者認為，“后臺實名”可能會推高快遞成本，如果沒有相關補貼政策，會讓價格體系陷入更加混亂的無序競爭狀態。


    而更多公眾關心的是，實名制后，已經掌握了大量個人信息的快遞公司，將如何保障用戶信息的安全？


    何林說，中通快遞已經與大客戶簽訂了保護協議，但對于個人客戶，只能建議多采用諸如移動支付等后臺實名的方式。


    圓通快遞貴陽市分公司經理徐仁聲說，該公司會將快遞單保留一年，在此期間，客戶隨時可以查驗自己的快遞信息。一年后，快遞單將統一上交郵政管理局銷毀。另外，圓通實行快遞員負責制，如果有客戶信息流出、造成較大影響，快遞員會被要求退出圓通網絡。


    “我認為，老百姓對個人隱私不宜做狹義理解。覺得填寫了身份證號就泄露了個人隱私，而忽略了身份證在使用過程中的信息比對環節。”北京郵電大學法學院教授劉德良最后告訴記者，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在于，國家在立法上規定銀行、電信、保險等公司履行身份的比對核查義務。而且，針對濫用個人信息出臺相關法律、規定具體處罰措施。“法律責任讓濫用者不能為所欲為。”